数百北京学生赴衡水读书 部分人尚不知如何穿衣

数百北京学生赴衡水读书 部分人尚不知如何穿衣


来源:中国中小学教育网  文章作者:佚名

  

  

  衡水火车站和北京西站,几乎每个月都要迎送几百个穿梭两省的读书娃。他们中年龄大的上初中,多数是小学生,有的甚至还在上学前班。

  衡水距离北京270公里,红皮列车3小时零5分的车程。对于那些身在北京却将孩子送去衡水上学的父母而言,这3小时车程显得既近又远。

  豁着门牙的,吸溜着鼻涕的,拖着书包的学生们,塞满了8辆公交车。车厢里散发着低龄小孩儿挤在一起的奶腥味儿。奶声奶气的带着北京腔的普通话,盖过了车外那个河北欠发达城市白日里的喧闹声。

  2月6日下午3点半,从河北衡水的英才学校出发,个头高高低低的学生们即将回到北京的家——准确地说是他们父母在北京的暂住地。

  他们在衡水上学,父母在北京务工。衡水火车站和北京西站,几乎每个月都要迎送这些穿梭两省的读书娃。他们中年龄大的上初中,多数是小学生,有的甚至还在上学前班。

  对这些跨省上学的学生来说,每次回家都算得上一次规模不小的集体迁徙。

  一位多年送学生回北京的老师说,“平常坐火车来回的有七八百人。”有时,穿着红色或者蓝色校服的学生可以塞满七八节车厢,就像享受了一趟专属列车。

  衡水距离北京270公里,红皮列车3小时零5分的车程。对于那些身在北京却将孩子送去衡水上学的父母而言,这3小时车程显得既近又远。

  一位名叫刘建哲的母亲道出内心的纠结:“谁不想孩子每天跟自己在一起呢?可没有北京户口,孩子想在北京上个好学校挺难的。最重要的是,不能在这里高考,孩子迟早要送回老家。”

  于是,反复权衡之后,一些在北京务工的家长作出选择——将孩子送到衡水上学,每月放假回京一次,“待上几天”。在他们看来,“总好过把孩子扔在家里当留守儿童”。

  当然,他们选择离北京不算太近的衡水,几乎都有着更务实的考虑。他们愿意相信,舍弃朝夕相处的陪伴,让孩子在高考成绩负有盛名的衡水上学,“今后高考上不吃亏”。

  这是他们最大的希望,也几乎是唯一的安慰。

  

  公交车陆续抵达衡水火车站广场。这次赶上放寒假,部分学生已被家长接回老家过年。按照平日的规模,车队的数量还得增加至少一倍。

  当地交警队几天前就跟校长通过电话,这是他们的惯例。每月集体返京的学生,会稍微增加他们维持火车站安全和秩序的压力。

  第一拨到达的是小学低年级学生。车刚停下来,车厢里响起“滋滋啦啦”拖拽书包轮子的声音。为了方便移动,他们的双肩书包都带有滚轮和拉杆。一个年轻的带队老师跳下车,将一些个头还没达到公交售票标准的小学生,连人带书包一起抱下车。

  进站验票口的工作人员默契地打开铁栅栏,并且放下他们查票时一贯严苛的态度。小学生们鱼贯而入,其他乘客自觉走另一个通道。

  个头小的孩子跟在后面,走得摇摇晃晃的。上台阶时,有人模仿大一点的孩子,拖着书包拉杆上斜坡,但使出很大劲儿也拽不动轮子,身边的老师一把将他们提上了台阶。

  过行李安检时,又遇到了小小的麻烦。几个低年级学生涌到传送带边上,脑袋扎成一堆儿,翻找着自己的书包,有种时刻可能在混乱中栽进传送带的危险,幸好老师及时将他们疏散。一个倔強的孩子执意自己揪起书包,猛地将书包甩到窄窄的肩膀上。

  不一会儿,候车室开始变成儿童的王国。在多年的配合下,火车站跟学校建立了友谊关系,他们专门留出验票口前的一块空地,安顿那些等火车的学生。为此,学校每年都向火车站送一面大红锦旗。

  为了保证少则三百、多则七八百的学生,可以安全准时搭上火车,带队老师必须计算好时间,并且制定周密的行动计划。去往北京的Y502次列车17点37分开车,在学校的安排下,学生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待在候车室里。

  在等火车的无聊时光里,小学生们把书包塞在屁股底下,就地而坐。有的翻起绳子,还有的下着游戏棋。这时,仍有三三两两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走进候车室,扎成另一堆儿。他们是衡水英才学校的初中生。

  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片小脑袋,有乘客掏出手机在一旁拍照,还惊讶地跟周围人打听“哪来这么多小孩子”。而衡水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对此早已经失去新鲜感,他们习惯每月一次耳边响起“哇啦哇啦”的学生集体吵闹声。

  衡水是河北东南部的一个地级市,经济指标在河北省排名靠后,一些当地人对于谈论家乡的经济发展显得兴趣不大,但令他们感到脸上有光的是“教 育”。近年来,这个河北城市因为高考成绩而闻名全国,日渐变成辐射周边地区的教育中转站,学生群体是该地火车客运的主流客源之一。

  衡水不少中小学吸纳着外地生源,“有的外地生源可能占到三分之二”。当地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人说,外地人选择来衡水上学的原因,不外乎是对“衡中模式”的崇拜。尽管制造出高考神话的“衡中模式”一直备受争议,但仍然对外界有着极强的吸引力。

  在民办的衡水英才学校,北京务工子弟的比例接近全校生源的五分之一。该校董事长介绍,学校从1998年建校起就开始招收打工子弟,但那时主要是衡水人去外地打工,将无人照看的孩子留在老家上寄宿学校。

  跳开中国地图上衡水这个小圆点,在广袤的城市化背景下可以看到:打工者流动的速度不断攀升,而流动的轨迹也没有停止过延展。来自北京人口研 究所的数据显示,2000年以来,北京市流动人口在12年间增加超过500万人。这意味着,北京每3个人中就有1人来自外省市。

  2000年以后,英才学校的生源范围发生了变化,除了本地人,一些北京的家长也把孩子送来了。有人回忆起,2003年“闹非典”的时候, “已经有200多人”,学校开始组织学生坐火车回京。这些送孩子去衡水的北京打工家庭,大致有个共同特点——户籍不在北京,大部分老家是河北,也有的来自 广东、安徽等地。

  “嘀”地一声,老师吹响了哨子,学生们停下手中的游戏,齐刷刷地站起身来。

  火车就要进站了,这些离家超过1个月的孩子,距离跟父母的再一次相聚,仅剩下3个多小时了。

  

  进了站台,就像是经过多次演练一样,拖着书包的小学生们,在老师的带领下,分别往东边和西边分散,轻车熟路地沿着不同路线朝车厢走去。

  列车员和老师配合默契,他们分工合作,一人擎着后背,一个人护着胳膊,将低年级孩子托举到车厢上去。初中生飞快地往车厢里跑,老师大声喊着:“慢点!慢点!”

  这次集体回家的学生占了将近4节车厢,两排行李架上横竖堆满了花花绿绿的、印着米奇或者机器猫图案的书包。

  每次给这些学生买往返车票,是一件耗时且需要多人配合的工作。常年负责买票的老师魏刚说,买票时间通常从上午8点持续到下午3点。他们早早 去售票厅占一个窗口,掏出一沓学生户籍卡复印件,漫长的售票工作开始了。他们特意在售票窗旁边立了一块告示牌,上面写着“为不耽误您买票,请去其他窗口购 买”。为了尽可能买到连票,以免别的乘客插进来,他们要一直占着这个窗口,中间换班吃饭。

  小学生集体制造的喧哗声,给车厢之间划出无形的分割线,其他车厢相对沉闷的气氛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。低年级学生中间坐着几位年轻女老师,她们时刻盯着小孩子们的一举一动。学生有的急着要上厕所,有的会将瓶装水洒一地,还有人吵着要吃火腿肠但撕不开包装袋。

  小学四年级以上就是高年级。11岁的许思佳今年上五年级了,在一片孩童的喧闹声中,她显得有些沉默。她从老家河北邢台转来衡水刚一年,几天 前还因为想念老家的爷爷哭了一次。和许思佳一样,部分孩子是从老家转到衡水来的,从一年跟父母见一两次的留守儿童,成为每月跟父母见一次的外地寄宿学生。 还有些孩子是从北京转学来的,他们过去一直待在父母身边,在北京上过幼儿园,小学时去衡水插班。

  刘建哲是在儿子黄庭远上小学四年级时,将他从北京转学到衡水的。这次放寒假回家,黄庭远被父母开车接回河北邯郸姥姥家。

  这些将孩子送到衡水上学的父母,在北京有着不同的工作,有的做生意,卖服装、水果或者装潢材料,还有的在单位食堂做厨师,也有在中关村跑业务的。有人买了车,还有人在北京买了房。

  无论经济条件乃至社会阶层有何差异,他们都是统计学意义上北京常住外来人口802.7万人中的一员,没有北京户籍。

  许思佳3岁时成为人们常说的留守儿童,父母去北京打工,把她留在农村家里由老人照顾。在这对年轻的打工父母眼里,“女儿的教育问题很重要”。他们嫌村里学校不好,把她送进镇上的私立学校。

  后来,孩子学习变差了,“家里老人也辅导不了”。家人还发现,自小活泼的许思佳变得不爱说话,性格越来越内向。

  这对在快递公司上班的农村父母,决定给孩子换个学习环境。孩子妈妈回忆说,“当时听别人说在北京上学需要五证”。她所说的“五证”,包括本人在京暂住证、务工证、户口簿、老家无监护人证明等手续,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在北京上学的必须门槛。

  一位学前班就把孩子送到衡水的母亲坦言,“小孩儿出生在北京,户口一直在老家没上好,不能在北京上学”。

  一些对“五证”要求不严的打工子弟学校敞开大门。不过,北京曾经集中关停过部分打工子弟学校,相关部门称是因为这些学校违法办学、存在重大安全隐患、师资力量参差不齐等问题。

  更糟糕的是,有些孩子上了打工子弟学校以后,因为学校属于违法办学,他们也没有取得学籍,成了“黑学籍”。按照全国统—的学籍信息管理制度,学籍相当于每个学生的“教育户口”,升学和转学都得带着走。

  孩子上着学成了“黑户”,意识到麻烦的家长们会很着急。衡水英才学校的一位副校长说:“经常接到家长的电话问,孩子在北京上学被‘黑’了,没有学籍能不能转来?”

  去年,许思佳的父母打算给孩子准备“五证”,还忙着找学校。但是,她又很无奈地说:“我们糊里糊涂的,也没什么关系,去哪找好学校呀?”

  后来,许思佳的妈妈听在北京打工的朋友说,“把孩子送到衡水去上学”。在衡水英才学校,不少学生之间是亲戚关系,有亲兄弟姐妹,也有“舅舅家的侄女”或者“姐夫哥哥家的孩子”。

  “我心想,送到衡水去,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,总比留在家里一年只能见到一次要强吧。”这位母亲似乎找到了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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